邪瓶长篇选手,麒麟仁受,备武不攻~

虚空之光

邪瓶《前尘心梦》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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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大结局   番外1   番外2

在张家的孤儿大院里,除了白雪皑皑的冬天,其它三季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青灰色的砖瓦像笼子一样高高地围立在四周,只有训练时偶尔擦破流出的鲜血,才能提醒这里的孩子世界上还有其它的色彩。


灼热的空气宣告现在已经是夏天,在这个令人憋闷的院子里却看不到任何夏天该有的景色,甚至连鸟儿都吝于从这里飞过,张起灵望着四方形的天空,有点想念很久以前在路边看见的鲜艳的小野花和茂盛参天的树木。


孩子们熬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不远处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这大概是他们最喜欢听到的声音,全天的训练已经结束,现在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孩子们匆忙将手边的各种器械收拾好,你争我抢地往食堂跑。张起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也准备去吃饭。正路过大堂,他看见一个圆脸的男孩在桌旁跪着,男孩叫小文,他今天因为忘记值日被罚了,现在正在抄族规。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走,心里希望小文能快点抄完,不然一会就该没饭吃了。


张起灵端着盘子打好了饭菜,找了个空位正要坐下,对面的青布衫却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这里有人了!”


张起灵往旁边一看,张星寒正晃着马尾辫,手里端着饭朝这边走,显然这两个人是约好了的,既然如此,他只好退开去找别的位置。


张起灵又走到一个座位面前,对面的小孩看了一眼青布衫,便模仿起刚才的那句话:“这里有人了!”一脸鄙视的神情明显是在排挤他,不让他坐在这里。这两天食堂的西面墙正在重新修葺,为了空出整修的地方,就撤掉了一些桌子和凳子,现在吃饭的位置明显不够。


但张起灵也不是好欺负的,他看了一圈来往的小孩子,并没有发现有人要坐这里,便说道:“你等的人来了我就会让开。”


这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比张起灵高了一头。他的短发有点硬,竖立着像刺猬,见张起灵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振振有词地说道:“那怎么行?他一会就来,万一见你坐在这,会怪我没给他占位置!”


“你等的是谁,他现在还没过来,想必是没看见你,我帮你叫他。”张起灵不信他的话,硬是要把这个子虚乌有的人给揪出来。


张起灵本不愿对这些鸡毛琐事斤斤计较,但这刺猬头平时就爱带头排挤他,其他小孩也纷纷跟着站队,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今后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难过,甚至越来越危险。


刺猬头小孩显然并没有在等的人,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他等的是谁,情急之下他查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似乎有一个人不在,就是那个被罚抄族规的小文。刺猬头眼睛一转,狡猾地回答道:“小文还没来呢!我当然是替他占座!”


张起灵也想起了那个还在抄族规的孩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抄完。小文现在还没来,他大可以坐在这里快点吃完。然而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就端着盘子离开了这张桌子,留下为难他的那个刺猬头满脸得意地宣告胜利。


最后,张起灵在墙角找到了一个座位,这个角落背阴,散发着潮气和发霉的味道,没人喜欢坐在这里。等到西面的墙修完,想必接下来该整修的就是这个角落了。


“呃……”张隐山就在他对面,见他坐了下来,意义不明地支吾了一声。


张起灵有点无奈问:“这也有人了吗?”


张隐山咽了口唾沫,略谨慎地八卦道:“通常是没有人的,但据说这个座位总是有一个影子徘徊,听说是有鬼魂经常坐在这,所以才又冷又潮。你坐在这里,小心被鬼上身。”


张起灵瞟了他一眼,听了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如果你答应早晨稍微晚点起,我就和你换换,我也可以每天帮你占个座位,你就不会像今天似的了。”张隐山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刺猬头,向张起灵提议道。他们两个挨着睡,每天天不亮就被吵醒让他很烦躁。张起灵在张家并不受欢迎,在大院里更是如此,成天一个人游荡很孤独,他以为提这个条件张起灵至少会考虑一下。


谁知张起灵自顾自地拿着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桌上的灰,就像没听见一样。


张隐山等了半天对方也不抬眼搭理他,有点气愤地自言自语:“切!看在你睡我旁边的份上才提醒你,不信就算了!”


还没等张起灵把饭送到嘴里,窗外突然一声巨响,他抬头看了看,以为是旱天雷。然而周围人似乎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见一样,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张家人自小就被训练得十分警觉,周围人的无知无觉让张起灵感到很奇怪。


张起灵放下刚要入口的饭菜,起身到窗边向外望。刚刚传来巨响的天边,隐约有一个光点出现,把那片本来灰白的云彩映成了紫红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依然没有人发现这个现象,就好像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天边的光在闪烁跳动,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仿佛在召唤着他,他顾不上吃饭,刚刚放下筷子时脸上不小心沾上的饭粒还没拿下来,就跑了出去。这个食堂里,也没人关心他跑出去干什么。


在张家,虽然大伙都姓张,也或多或少都有些血缘上的关系,但他却没有任何归属感,就好像周围的只是同样姓张的陌生人,有的甚至拿他当仇人,自己的四周充满了恶意的深渊。


而天边的这个莫名出现的光亮,却似乎和自己有着什么密切的联系。


张起灵跑到院子里,仰头对着天空,眼睁睁地看着那光亮慢慢地从天边落下,竟然就朝着大院的方向,周围的青砖都被照得变了颜色。那光团甚至离他越来越近,怀抱大小的白光缓缓地飘到张起灵面前。这白光明亮而不刺眼,柔和又温暖,张起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光亮,脑中有着无数的疑问。


他好奇地轻碰着这团光,白光好像有种无形的质感,摸上去柔软细腻,感觉十分舒服。


不一会,眼前很大的这团白光突然开始缩小,张起灵以为这团可爱的光亮要湮灭在空气中,试图把它抱在怀里阻止它消失。白光一直缩到拳头的大小才停下,在他的怀里活泼地跳动着,张起灵见这团光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小了,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谁知,他还没能继续多摸几下,这颗像小球一样的白光突然“噗”地一声撞进了他的胸膛,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张起灵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甚至扒开领子反复查看,但哪里还有光团的影子。真的钻进了自己的身体离去了吗?此刻胸前没有任何异状,就好像那光团从来不曾存在。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梦一样不真实。不会真被张隐山说中是鬼上身吧?张起灵想。但那团光亮让他觉得熟悉又安心,他认为绝对不是张隐山口中的那种东西。


张起灵觉得自己的胸膛里被什么复杂的东西给塞满了,但是再去细细感觉的时候又好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好奇怪。”他轻叹道,回想着刚才如梦幻般的一幕,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起呆来。


小文跪在大堂冰冷的地砖上,膝盖早就疼得没有感觉了。他拿起刚刚写好的一叠,查看了一遍抄写的族规有没有错别字,甩了甩因为长时间握笔而酸硬的手,看了没有问题,这才扶着桌边,费力地站起来。酸麻的腿回血的感觉犹如千万只虫蚁在啃咬,又麻又疼,一时之间不敢动弹。等到又麻又痛的感觉终于过去,屁股上的疼痛又在提醒着他早晨挨的板子。


院子里现在空荡荡的,大伙现在都在吃饭,从远处隐约飘来了饭香。


“咕噜噜~”小文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响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把抄好的族规叠好揣在兜里。也不知道饭是不是都被抢光了,他有点担心没饭吃,大清早就因为忘记值日挨了顿打,又罚跪抄了一天的族规,一直都没吃饭,消耗还是挺大的。


小文拖着还在疼的双腿来到了食堂,发现饭早就没了。他问负责打饭的大妈还有没有吃的,大妈白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怎么现在才来?哪还有什么吃的!连打饭都慢吞吞的,活该挨饿!”


小文被罚了一整天,心情也十分恶劣,便反驳道:“我被罚在大堂抄族规呢!没抄完怎么过来?”


“谁让你犯错挨罚了!不会快点抄么?自己动作慢还有理了!”大妈显然对这些小孩没什么耐心,烦躁地呵斥道。


“你说的容易……”小文有些委屈,脸色因为着急辩解而有些涨红。


“行了,别和大妈吵了,她上次忘把汤里的蟑螂捞干净,被罚了月钱,想必心里不痛快。”青布衫嘻嘻笑了一声,把小文拉到旁边。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等着挨板子吧!”大妈瞪着青布衫骂道。转身擦了擦手,搬起盛饭菜的大盆快步走出了食堂。每天做完饭、分配完之后大妈就会离开。


“你一整天都没吃了,我那还藏了半个干馒头,你可以拿水泡一泡吃。”马尾辫在一旁柔声地说,他和青布衫已经都吃完了,只有干馒头可以给小文。


如果是独自承受遭遇,便会一直咬牙坚持,一旦有人给自己些许安慰,倒觉得特别想哭了。小文听了青布衫和马尾辫的话,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吃什么干馒头!那边不是还有一份么?”刚刚赶走张起灵的刺猬头指着墙角那份没人动的饭菜。


“怎么还有一份在这?这是谁的?”小文走到墙角的那个桌子前,他也不想无缘无故抢别人饭菜,特地问了一声。


“是张起灵的。”对面的张隐山回答。


“他去哪了?怎么不吃饭?是不要了吗?”闻着饭香,小文的肚子又响了起来,相比半个干馒头,还是眼前的这份饭菜更有诱惑力,今天的菜里还有鱼肉和鸡蛋,如果被扔掉还是很可惜的。


“他出去半天了,也不知道是干嘛,饭都快凉了。”张隐山耸了耸肩,对张起灵的离开也很奇怪,今天的菜很好,所有人都抢着要,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不吃。


“反正我看他八成是不饿,既然他不要了,你就吃了呗。不然他被黎姐发现无故剩饭也得挨罚。”刺猬头提议着。


“……”小文犹豫了一阵,但他实在很想吃饭,便说:“这可是他不要的,不是我硬抢的。”说完便坐了下来开始吃饭。张家的小孩被教育得很守规矩,即使是张起灵这么不受欢迎的人,也不会有人乱破坏他的东西或者抢他的饭菜。只是,今天好像是张起灵自己不要了。


张隐山见小文吃了张起灵的那份,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好管闲事。反正他也吃完了,该回屋里休息了。


“我跟你说,有人跟我说这个座位好像不太好……”张隐山只能说这么一句暗示小文离开,不要抢别人的东西。


“你们说什么呢?”飞毛腿凑过来,他好像对张隐山说的内容感兴趣。


“还不是你瞎说什么这位置不吉利,结果没一个人信!”张隐山埋怨道,关于座位的八卦是飞毛腿闲聊的时候对他说的。


“哈哈哈,那你是希望我说的准呢,还是不准呢?”飞毛腿大笑,拍了拍张隐山的肩膀,“兄台,你今天印堂发黑啊!”


张隐山嫌弃地拨开了飞毛腿的手。


飞毛腿看着狼吞虎咽的小文,愣了一下,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也印堂发黑啊!给你驱驱邪!”说完就从身旁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把盐,撒在了小文的身上,有几颗盐粒还撒在了饭里。


“你真讨厌,人家吃饭呢!”青布衫也走了过来,叫飞毛腿别到处撒盐。


“小文今天挨罚了,印堂发亮就怪了。”张隐山不以为然地说。


“为什么被罚啊?”马尾辫关心地问道,声音柔柔的,听着很舒服。他也知道小文大清早就被张海黎拎到刑房里一顿揍,还被罚跪抄了一天的族规。


“昨天练缩骨功太累,结果起来的有点晚,忘记值日打扫了。”小文边说边无奈地摇摇头。


“不就是忘记了一次值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天没擦而已,谁能看得出来?你也太点背了,忘记了这么一次就被罚,我可是……”青布衫大咧咧地说,却被马尾辫拍了一下脑袋给打断了。


“嘿嘿嘿,”青布衫马上意识到不能把自己犯规矩的事随便往出说,就挠了挠马尾辫刚才打的地方,尴尬地笑了笑。


“本来也不该那么倒霉的,可不知是谁,见我没起床,就替我把窗台、桌子、屋里屋外都擦了一遍。他打扫的时候刚好碰见黎姐,黎姐便知道我起床晚了没做值日。”小文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对那个人是该感谢还是该埋怨。


张隐山想了想,这个在喜欢在背后替别人做事的人该不会就是张起灵吧,而且只有他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不过这些他没说出口。


刚想到这,张起灵就从外面回来了,他走到这边,发现自己的饭菜被小文吃了,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众人见张起灵突然回来,都沉默了,小文也呆住了,拿筷子的手停在旁边,过了好一会,他尴尬地说:“我以为你不吃了……”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大伙也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刺猬头在旁边嘀咕,说谁让张起灵自己不吃随便跑到外边去。张起灵懒得理他,既然没饭吃了,就转身要回大通铺休息。


“呜……”正在吃饭的小文呻吟了一声,手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表情,筷子也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坏肚子了吗?”马尾辫上前扶着小文,关切地问道。


“不……不知道……很奇怪……肚子好疼……”小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满头冷汗,疼的已经直不起腰了。


“先扶他回屋去吧,我让黎姐叫大夫过来。”飞毛腿见小文的脸色很不对劲,说完就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小文越来越疼,不禁大声惨叫,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周围的小孩被惨叫声吓得身体僵硬,不知所措。


“让开!”张起灵把眼前的人都推开,上前去查看小文的情况。他一手捏开了小文的嘴,另外一只手的手指一下就伸进了小文的喉咙里。做这系列动作的时候,张起灵还叫其他人赶快去打点水。


小文的喉咙受到手指的刺激,张起灵的手刚抽出,他便不由自主地呕吐起来,张起灵接了递过来的水,给小文冲洗口鼻,他想让小文再喝点水,然后再吐一遍。他隐约觉得小文应该是中毒了,吐出来的话也许会有所缓和。


然而小文还没来得及喝水,就开始口吐白沫,身体不停地抽搐,最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就这样在张起灵的怀里渐渐停止了呼吸。不管张起灵再怎么掐人中,给他按压呼气,小文都没有任何反应。


抢救没有效果,张起灵只能这么呆呆地抱着小文。


食堂内的小孩们都呆若木鸡,训练中师父经常会各种提醒下墓或者战斗时候的危险,如果不谨慎,最严重的代价就是失去生命,只是他们都没料到会在吃饭的当口眼睁睁看着一个同胞就这样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尸体,死亡的黑暗瞬间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小文的身体一动不动,睁着的眼睛旁边还残留着因为痛苦而泛起的泪花。


“小文……他……死了?”马尾辫上前探了一下小文的鼻息,又立刻害怕地缩了手。


张起灵抱着小文逐渐变冷的身体,面无表情地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叠纸从小文的兜里滑落,那是他先前抄好的族规,还没来得及交给黎姐查看。张起灵轻轻地把那叠纸捡了起来,摊开看着那一行行稚嫩的字,眼神失去了焦点。


“……看这情形,应该是中毒了吧……”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青布衫首先犹豫地猜测道,其他小孩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张家的小孩从小就接受各种特殊训练,关于人的死因至少能看出一二。


那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呢?这原本是要害张起灵的吗?周围的孩子都陷入了疑惑。


又一阵死寂之后,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开:“难道是大妈?”毕竟负责做饭打饭的就是她。


“为什么呀?无缘无故的。”另一个孩子想不明白。


刺猬头撇了撇嘴,不屑地解释道:“还能是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呗。这家伙就是个扫把星!”


“是啊!这饭原来就是他的,没想到却被小文吃了。”青布衫又恨又怒道。


张起灵仿佛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一直沉默地抱着死去的小文,看着他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也不一定是大妈吧……”张隐山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除了张起灵,谁都有可能。”


“对啊,虽然药房的门是锁着的,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能把毒药偷出来。”马尾辫也觉得有道理。


“谁知道张起灵身上到底惹了什么事,如果不是他,小文绝对不会出事!”刺猬头仍然对张起灵不依不饶,甚至觉得他抱着小文十分碍眼,作势欲上前打他泄愤。张起灵只淡淡地看了刺猬头一眼,又把脸扭过去了,完全不屑理他。


“冷静一点。打架会被罚得很重!”青布衫和旁边的人七手八脚拉住了刺猬头。


“就是嘛,安静点。平时你就讨厌他,因为这个去偷药想害人也有可能啊。”马尾辫有点看不惯容易冲动的刺猬头,他觉得刺猬头总是仗着自己大几岁总是带头没事找事,心里不痛快已经很久了。


“你说什么?”刺猬头一听马尾辫有怀疑他的意思,马上跳起来,瞪着马尾辫高声道,“关我什么事!”


“让他去吃张起灵的那份也是你呀。”马尾辫回想着刚才的情形,顺便借题发挥。


刺猬头脸色一白:“你这个娘娘腔!乱说什么?”他虽不是罪魁祸首,但也确实撺掇了小文去抢张起灵的饭,他心里承受不了这种责难,愤怒地想要和马尾辫打架。


马尾辫很轻巧地躲开了刺猬头的拳脚,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青布衫见刺猬头对马尾辫发难,连忙拽住他,对他嚷道:“不就是让你闭嘴消停会嘛!”


因为刺猬头的偏见,本来大伙都要站队一起怪罪张起灵,这一会却因为不同的声音产生了犹豫。


“别吵啦!黎姐来了!”有个小孩从窗外看见张海黎朝这边走过来,飞毛腿在前面一溜烟先跑进了屋。


倒在地上的小文吓了飞毛腿一跳,他的脸失了血色,心虚地想是不是刚才自己说什么印堂发黑他才死的。


张海黎走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把目光从小文的身上投向了他。他们本来很恐慌,负责的黎姐来了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张海黎依旧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看见张起灵抱着小文,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交给我吧。”张海黎拍了拍张起灵单薄的肩膀,要接过小文的尸体带走。


张起灵愣着,下一秒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小文抱起来让张海黎接着,轻柔得就好像怀里的人正在睡觉。       


“你们都回屋里,这件事一定会查清楚的。”张海黎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机械。


张海黎刚要走出门,张起灵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声等等,张海黎突然轻轻地打了个激灵,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不过下一瞬就镇定下来,没人知道她之前的迟疑是为什么。


“这是他之前写的。”张起灵走上前,认真地把攥在手里的那叠写满了族规的纸递给了她。


张海黎有点诧异,刚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接过后一看眼神就黯淡了下来。


“我知道了。”张海黎把纸收起来,抱着小文快步离开了食堂。


大家望着张海黎离去的背影,悻悻地散开,收拾了桌椅板凳就纷纷回到睡觉的房间。


“你别在这边睡!谁挨着你谁倒霉!”刺猬头瞪着张起灵。


“挨着张起灵睡的又不是你,”马尾辫白了一眼刺猬头,“张隐山都没说什么呢。”


“还是离他远点好,万一你遭殃了怎么办?”青布衫小声在马尾辫耳边道。


马尾辫瞪了青布衫一眼,怪他没顺着自己说话。


刺猬头和马尾辫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转而齐刷刷地望向张隐山。


“呃……”张隐山支吾了一声,一直保持着沉默。


张起灵却对众人视若无睹,拿着自己的东西开始收拾,不一会就打好了包裹,被褥也捆成了一个包。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你去哪啊?一会黎姐还要查房呢。”张隐山见他不声不响地要往外走,诧异地问道。


张起灵没吭声,像躲避障碍物一样地绕开了张隐山。


大伙平时挤兑张起灵已经成了习惯,都觉得这么对一个灾星无可厚非,但这个时候他突然要跑出去,他们却有些慌张,因为在张家,族规很森严,擅自外出、离开甚至查房时不在自己的位置都会挨罚。今天已经死了一个小文,万一再有一个人出事,他们会更加惶惶不安。而且再出什么状况的话,说不定教习一个心情不好会对他们更加严苛。


“你……你要去哪?到处乱跑小心黎姐打断你的腿!”刺猬头嚷着,冲到门口质问。


“走开!”张起灵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平淡的眼神却犹如寒冰利剑,硬是把嚣张的刺猬头吓退了一步,见刺猬头站在门口碍事,不客气地出手将他推向一旁,把刺猬头推了一个踉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屋子。


刺猬头不甘心又作势要理论,被青布衫拉住,青布衫道:“让他走。他走了我们至少能安全点!”


飞毛腿溜出去看了一眼张起灵的去向,跑回来说道:“他去大师傅那间房了!”


“那间房不是不让进的吗?”有个小孩疑虑道。


“管他呢!”青布衫不忿了一句。


“……他不在也挺好……”张隐山轻叹。


过了一会,张隐山想到了什么,又对刺猬头说道,“不过你今天也太冲动了吧?小文出事又不是他的错。”


“怎么不是?”刺猬头悲愤地说道,“和他沾上边都没有好下场。当初,我老爹早就怀疑他是个来路不明的冒牌货,结果被拥护他的人灭了口。我后来就去了大伯家,大伯怕和我老爹一个下场,只能装样子承认他,之后好像是因为搅进去了一场战斗,就再也没回来。我才沦落到这里来的!”


刺猬头对其中隐晦的事情并不太懂,过往的情况说得也很模糊,但人家的亲爹和大伯都因为和张起灵有瓜葛死掉了,其他小孩一时之间也不便反驳多说些什么。


“这就叫天煞孤星吧?我家里人说过,这种人命硬,克……”飞毛腿插了一句嘴,但看见周围人立马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就住嘴了,他还在为之前乌鸦嘴说小文印堂发黑心有忐忑,怕众人也将他当成灾星。


张起灵站在这间房的门前,这是他师父从前住的地方,自从他师父叛变出逃之后,这个房间就被禁止进入了。屋子里的陈设一成不变,张起灵觉得如果推开门,他师父好像就会在里面静静地休息。


张起灵很轻易地就捏断了门上的锁,开门的时候并没有灰尘飞扬,之前他偶尔会偷偷地来这里打扫。今天早晨也一样,他趁天还没亮就撬开了锁,把这间屋子收拾整理了一番,仿佛在等待师父回来能有干净的地方歇脚。师父的房间打扫完后,他见今天没有人值日,便顺手扫了扫院子和走廊,又把大堂的桌椅擦了一遍。收拾的半途中,却意外碰见了早起的张海黎,平时她并不会来这么早,让他有些意外。张海黎冷着脸问为什么是他在做值日,张起灵沉默了一阵,只回答说自己是帮忙。张海黎想了一下就知道是小文偷懒,转身就去大通铺把小文提拎出来揍了一顿。


自己早起打扫碰见了张海黎,小文才被发现没做值日。小文挨打被罚是因为他吗?


小文被罚抄族规没吃上饭,阴差阳错拿了他的饭菜。小文中毒死了,也是因为他吗?


那他的师父会不会也是因为他才叛逃,不能再回来了呢?


圣婴的假身份被揭穿的时候,他还十分幼小,但对那场关于自己的叛乱还是有些印象,叛乱中死了那么多人,也是因为他吗?


他从未谋面的父母呢?是不是也是因为他……


“师父……”张起灵眼神闪动,看着墙上大大的“宁静致远”的书法,平静的脸上却有种无法化开的寂寞和悲伤。他的师父也经常这样静静地站在房中,神情淡泊地看着这四个字。


他的师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暖心的话,也从来没有安慰过他,不是叫他心无旁骛地练功,就是让他冻结所有的情绪和感情。在外人看来张盐城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但他仍觉得师父心里是关心他的,在被众人所抛弃的这个张家,师父是他最亲的人。如果现在他师父在身边,即使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也能带给他很大的安慰。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平时张起灵会在小桌旁,借着通铺房间的小油灯来练字或者看书,旁边小孩们闹得快把屋顶掀开也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但是今天晚上他是一个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显然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只是将被褥铺好,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他一直很坚强,严苛的训练他可以咬牙坚持,众人的恶意和排挤他也都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今天亲眼见到有人确确实实地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死,他心里却比遭遇任何伤痛都难过。


好想离开这个大院啊,也许离别人远一点,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好想去找师父,想知道他在哪……


“情绪是没用的。”他的脑海中回响着师父不断重申的教诲。


张起灵紧紧地闭着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惆怅的心情赶出脑海,他的眼角有些潮湿,不知是因为困乏还是别的缘故。


悲伤侵染他心底之际,胸前好像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发着微弱的光,一瞬间,恍惚中有许多复杂的东西闪过脑海,张起灵惊讶着,难道是之前的那个光团?等到他再仔细看时,胸膛中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刚才那阵光是他的幻觉吗?脑海中的汹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的温暖在铺满悲伤的心底扫出了一个角落,他坐在这小小的一角,回想着那个光团和刚刚发生的一瞬。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甚至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存在,只觉得很安心,那感觉就好像一只抚慰他伤痛的手,默默地守护着他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今晚发生了这么悲惨的事情,他甚至觉得这个梦美好得有些愧疚。


在梦里的开始,灰蒙蒙的天空一直在下雨,浑身的湿冷让他觉得无所适从,想找个干爽的地方避雨,走了很久很久都找不到避雨的地方。路上泥泞湿滑,大雨让四周模糊一片,每一阵雨帘的后面仿佛都潜藏着危险。他时刻保持着警惕,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灾难降临。


无边无际的阴云忽然被光亮撕开了一道裂缝,太阳温暖的光芒从空中劈下,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光柱,好像一架直通天庭的光梯。太阳周围的乌云被光亮镶了一道道璀璨的金边,云层被逐渐拨开,散去,到最后越来越淡,彻底消失在天边。雨渐渐地小了,但也没有完全停下来,而是淅淅沥沥的。晴天雨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了一道巨大的彩虹。这道斑斓悬挂在遥远的天际,看着很真切,再一仔细去瞧,又觉得飘渺如云如雾。


张起灵仰着头,陶醉在了这座彩色的天桥上。


目光放眼四周,身边的一切都从雨中挣脱,高低远近的山坳都清晰可见,脚边的河流中闪烁着细碎的光亮。虽然身在平地,但在这个梦里,他好像能鸟瞰到全景一般。他知道这个地方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瀑布,是瀑布扬起的水花形成了现在的细雨。每条瀑布的半空中,都有一道横跨湍流的小彩虹,就好像是瀑布的桥一样。


这是什么地方?好美啊。张起灵心里叹着。


不远处轻轻的入水声引起了张起灵的注意,好像有人在那边钓鱼,刚才就是甩钩入水的声音。


张起灵好奇地踩着石头绕到那边,只见一个身着怪异的青年拿着鱼竿坐在河边钓鱼。青年半遮眼的黑发被微风吹起,墨色的双眼淡然得像要飘散在空气中。青年见他走过来,特地看了看他。


张起灵走近了,终于看清了青年的容貌,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刚才在下大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张起灵看着青年身上并没有淋湿,只是被细雨打得有点潮,便好奇地问。


男子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这边并没有下大雨。”


张起灵歪着小脑袋,不太理解,为什么刚才的大雨只在自己的那边下?


青年的身边鱼篓里装了很多鱼,想必是之前钓上来的,这么看,他应该在这里很久了。


“你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了?什么时候回家?”张起灵不知怎的,特别地想向眼前的这个人问问题。


青年人看着水面的鱼线,淡淡地说道:“我在等一个人。”


张起灵想,等这么长时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那他什么时候来?”张起灵也坐下来,看着鱼钩入水的湖面。


青年说:“也许是下一秒,也许还要很久。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他一定会来。”


张起灵既不知道青年等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却被青年淡然坚定的态度感染了,不自觉地跟着肯定地“嗯”了一声。


“他是什么样的人?”相比眼前神秘的青年,张起灵却更好奇那个没见过的人。


青年转过头,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你也会看见他的。只要见了,你就会知道。”


张起灵还不是很明白,他怎么知道眼前即将出现的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哪个才是青年等的人呢?正纳闷想继续问时,天边的阳光越发得刺眼了,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青年的身影在光亮中变得很模糊。等到他再次想看清时,却发现自己在师父的房间里醒来。


窗外已经是清晨了,日出的微光撒在院子里,泛着地砖的青灰色,他又被拉回到了这个沉闷的大院里。


今天睡得有点久,刚才的梦转眼间便忘了,只记得下雨和一道非常漂亮的彩虹。


昨晚小文疑似被毒杀,他的心情本来很惆怅,但因为昨晚的梦,现在心里并没有那么沉重。摆脱了悲伤的情绪,他得以恢复敏锐的思维,开始认真思索到底是谁杀了小文,并想要害自己。


当时他中途离开之前,那份饭菜除了自己,就只有大妈碰过。但大妈的背景简单,只是被调来做饭的,这应该是有人背后指使。


他觉得,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枉死的小文,都应该把这件事查清楚。想到这,他便打起精神,收拾整齐,走出房门,加入了今天的训练中,并准备看时机溜出去找一下做饭的大妈。


张海黎已经知道了他擅自搬出去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大伙表示这是经过她同意了的。


新来的教习师父正站在院子里对他们进行监督,张起灵觉得教习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异,但也说不上到底怎么回事,何况在他心里,真正的师父只有一个。


一些零星的记忆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他隐约想起很久以前,似乎曾经见过这个人。他师父只跟他简单介绍这是他师伯,之后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当时他太小,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现在,他也没什么兴趣去追究,潜意识让他尽量远离这个张远城。


到了午饭的时间,张起灵就不再和众人一起去食堂了,而是向厨房要了点东西,拿回师父的房间自己开火做饭。这些食材都是他随即挑的,基本上杜绝了被下毒的可能。虽说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单间,看似清静宽敞,但从此以后就要在紧张的训练中自己喂饱自己。孩子们在短暂的空闲里,都希望能充分休息或者尽情玩耍,也没人羡慕他能单独住这间屋子。


中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张起灵趁着空档,偷偷地从屋顶跳过围墙翻了出去,打算去找食堂的大妈。小文出了事,大妈今天没再到大院里来给做饭,食堂里负责做饭打饭的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大叔。


张起灵从前也偶尔会这样溜出去,对周围的人家也算熟悉。他记得大妈住在东南的一角,挨着某个大户,除了每天给大院的食堂做饭,节日或者有重大活动时,也经常去大户家里帮忙。


张起灵趴在窗外听屋里的动静,里面好像没有人。他悄悄地潜进去,发现大妈确实不在。屋子里有些凌乱,被子没有叠,桌上的碗筷也没收拾,就这样匆忙离开出去干活,似乎和大妈利落的习惯不太相符。


莫非?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张起灵不禁这么想。


向外望去,就是旁边大户的高墙,这好像是张海黎那一系家族的院落,会是她吗?张起灵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昨晚小文死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也回想起张海黎被自己叫住时那一刹那怪异的迟疑。


但张海黎为什么要毒害他呢?是不是因为他们认为内定的继承人死了,他们就能快点解脱?可是就算这个张起灵死了,大院里应该还有其他麒麟血的孩子,内族的势力大可以再挑一个出来。难道这些人想把所有麒麟血的孤儿都杀光?


想到这,张起灵有点不寒而栗。


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张起灵不愿再去往下想了。


傍晚,张起灵把自己手边的器械收拾好,正要回屋做饭,却见张远城把刺猬头叫到身边,似乎是找刺猬头有什么事情。


张远城语重心长地对刺猬头说:“你现在也是个大孩子了,功夫也练得不错。现在有一家人下斗需要人帮忙,他们也很愿意收养你,到他们家一起生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刺猬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马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愿意!我愿意!”


张远城:“那好,今晚收拾一下,明早会有人来接你。”


刺猬头听完就蹦蹦跳跳地往回走,走了几步便看见了望着这边发呆的张起灵。


刺猬头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就要走了,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从此以后就和你这个扫把星没有瓜葛了。至于你,我估计不会有人想要你的,除非他们是想来放你的血。”


张起灵淡淡地望着刺猬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个人偶似的。这让刺猬头有点不爽,但他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自由了,还有收养的人照顾关爱自己,也懒得和这块石头计较。


“今天中午我发现你偷偷溜出去了,”刺猬头冷笑了一下,“本想告诉教习让他打折你的腿,念在你是为了追查小文的事情,还是算了。”


“就算是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永别了。”刺猬头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张起灵一脸木然地望着他的背影。


天已经暗了,张起灵在房间都能听见大通铺那边的欢闹声。那些孩子听说刺猬头会被领走,都非常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早日走出去的希望。


飞毛腿看了看刺猬头,有些话在嘴边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走比较好,人家说要你下斗时帮忙,也许很危险呢,如果轻易能搞定,还来找你干嘛。”


刺猬头脸一沉,但也没和飞毛腿计较,显然不会听他的,其他人也纷纷说飞毛腿这是嫉妒。


飞毛腿耸耸肩,也不再说了。


“你出去之后,别忘了经常来看看我们啊。”青布衫一脸羡慕道。


刺猬头满口答应。马尾辫在一旁不屑地轻声嘟囔:“哼,谁稀罕!”


张隐山从窗户向旁边望了望,那间屋子的灯已经熄灭了。


番外3《虚空之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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